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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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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慕初此番請客下足了功夫,雖說現今上海淪陷不比從前,那也架不住楊老板人多錢多,給足了淺野三郎面子。這邊淺野還沒到,夏躍春已經施施然上門了。楊慕次接到軍統的密令潛回上海護送朱耀華出城,還沒想出對策人就被阿初帶了回去,他這個做領導的只好親自上門來善後。

阿初見夏躍春到了,簡單地把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夏躍春這才明白阿初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他忍不住諷刺了一句:“我看你比我還會演戲,真該頒個最佳演員獎給你!”這話卻是阿初曾經對他說過的。

“拿錢來”,阿初挑了挑眉毛,朝夏躍春伸手,“你看戲不需要買票嗎?”

“你——”夏院長詞窮了。

“好了躍春,你替我向俞曉江解釋下,我看得出來,她很擔心阿次。”阿初悠然開口堵住他的話。

“她不只是擔心,她對阿次——你不會看不出來吧?”

“我當然看得出來,但是現在——你也看到了,這個世道,容不得你兒女情長,我只要阿次平安,至於其他的,我不管。”

看到阿初態度堅決,夏躍春也不再多說。他也明白,阿初說得沒錯,以他們的身份,所做的每一件事,每時每刻都徘徊在死亡的邊緣上,一步踏錯便再也不能回頭,愛情於他們而言太過奢侈——更何況,楊慕次心中只有榮華。

這個話題過於沈重,兩人誰都沒有興趣繼續探討下去。正好這個時候,劉阿四進來通報,淺野三郎到了。

楊慕初和夏躍春互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地一起走出去迎客。

淺野三郎今日打扮得衣冠楚楚,頗似當年在倫敦時年少輕狂意氣風發的樣子。 楊慕初和夏躍春忍不住又互相看了對方一眼,眼中自嘲之意一閃而過,如今中國戰敗,他們活得自然不如日本人滋潤。

夏躍春和淺野三郎多年未見,寒暄了幾句後,楊慕初把兩位老同學一道請回客廳入座。劉阿四殷勤地給幾人送上咖啡,三人聊了一會兒,說的都是當年英國留學時的舊事。過了半響,淺野三郎環顧了一周,問道:“怎麽不見令弟?”

阿初心道,狐貍尾巴總算露出來了。他面色故作憂慮,朝淺野三郎說:“舍弟腿傷未愈,如今還躺在床上休息。”

“舍弟”正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發呆,等著淺野三郎來觀摩他的傷勢。客廳裏,淺野三郎果然問道:“令弟受傷了?傷得重嗎?”

阿初喝了一口咖啡潤潤嗓子,開始給淺野講述他弟弟是如何為了工作奮不顧身幾次出生入死忠貞為黨,戴笠和杜旅寧又是如何殘暴無情忘恩負義對他們兄弟屢下殺手,順便把軍統上下人等祖宗十八輩都罵了進去,在一旁的夏躍春強忍著笑,這廂的淺野三郎聽得也十分不自在。

淺野好不容易等阿初罵完杜旅寧,趁他停下來喝水換氣的空檔,才小心翼翼地插了一句:“令弟傷勢如何?阿初,需不需要我幫你看看?”

阿初等的就是這句話,他點點頭:“哦,我忘了你是學骨科的,那就有勞了。”

楊慕初領淺野三郎去阿次的臥室,留下夏躍春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客廳裏,估摸著兩人上樓了聽不見,院長終於憋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淺野三郎走進阿次臥室,一眼看見躺在床上的人,他向阿次點頭示意。阿初站在他後面朝弟弟使了個眼色,阿次會意,掙紮著要坐起來,不過也只扭動了兩下就放棄了。阿初搶過一步走到床邊,向阿次介紹:“阿次,這是我的同學,東京名醫,淺野三郎。”

楊慕次說完又轉頭看向淺野,“舍弟楊慕次。”

“楊先生,您好!”

“淺野先生,幸會!”

即使在病床上,楊慕次也表現出一派彬彬有禮的君子風範,讓人很難將他與兇神惡煞的軍統特務聯系起來。如果說阿初讓人每每感到如沐春風,楊慕次則如同夜空中的一輪孤月,讓人難以捉摸難以親近。

楊慕初俯身跟阿次說了幾句話,隨即拆開阿次腿上的繃帶,請淺野三郎幫著斟酌治療方案。淺野很有經驗地對著阿次的膝蓋敲敲打打,阿次痛得臉上一繃,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流下來,阿初急忙拿手巾幫他擦去。他見阿次實在疼得難過,暗罵淺野下手太重,渾然忘了阿次這次的傷是他一腳踢出來的。楊慕初心疼弟弟,忙著對淺野說:“淺野,你覺得怎麽樣?”

淺野真得很想告訴他沒有拍片子就這麽看其實根本看不出什麽,看了看阿初黯然的臉色,只好搖搖頭:“軍統的人確實狠毒,看樣子是很嚴重,我暫時也沒什麽好方法,好在他還年輕,多休養一陣,會好的。”

很好,你只要把這句話原封不動地告訴鈴木清夫就行了,阿初心道。

淺野三郎見阿初心情低落,寬慰了他一句:“你也別灰心,我一定幫你想辦法。”

楊慕初道了一聲謝,陪著淺野三郎回到客廳,笑夠了的夏院長還在喝著咖啡。見到他們兩人回來,剛想開口,被阿初一記淩厲的眼風掃過來,急忙改了腔調:“阿次的傷勢不要緊吧?”

楊慕初搖頭,淺野三郎也跟著搖頭。夏躍春見楊家兄弟這出戲演得賣力,尋思著自己也得跟著敲敲邊鼓才行。他深表關切,“我知道你們兄弟兩個自小不在一處,好不容易團圓了,阿次又幾次受傷,你心裏難過。但凡事總得看開些,阿次的腿傷雖說嚴重,到底不是絕癥,你別太擔心了。”

楊慕初坐下,整個人都陷入沙發裏,臉上真正浮現一片長兄如父的擔憂之色。“我們從小分離,我就這麽一個弟弟,這些年沒好好照顧他,疼也沒疼過,管也沒管過,現在他成了這個樣子,說不擔心是假話。我不瞞你們兩個,當初把阿次從軍統手裏撈回來,我是真恨不得把杜旅寧千刀萬剮挫骨揚灰的。”

這番話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楊慕初演技了得,說到動情處眼眶紅了一片,聽上去真是情真意切。淺野三郎十分感動,拍拍他的後背以示安慰。夏院長繼續忍著笑煽風點火:“你也別自責了,以後好好照顧他就行,阿次不會怪你。”

楊慕初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接著說:“淺野,你也看到了,阿次現在傷成這樣,我哪有心情重開公司?雖說我們兄弟家醜已報,楊家一門血案,總是你們日本人做的。你要我跟日本人合作,於情不容啊。”

淺野三郎吃了一驚,敢情他在這兒感動了半天,最後得到這麽一個結果?

“你別著急,會有辦法的。”

楊慕初擡頭:“我也明白你今天來我家絕不是為了敘舊,在你之前已經有好幾撥人上門了。我還是那句話,富貴名利如浮雲,我只要我弟弟平安無事”,他看淺野三郎一臉失望,話風一轉:“不過,楊氏銀行有你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如果你願意,可以先把銀行開起來,由你出面經營,我也放心。”

楊慕初退了一步,淺野三郎覺著自己也不得不退一步,這樣的結果不是他最想要的,但是凡事過猶不及,若把楊慕初逼急了,說不定真要逼出第二個杜旅寧來。

楊慕初留淺野三郎吃晚飯,淺野半推半就也就從了,夏躍春自然作陪。席間談笑晏晏,酒過三巡,楊慕初開始追溯淺野當年在倫敦的一段段“不堪”往事。

“淺野啊,你還記得那個被你甩掉的蘇格蘭女生嗎?聽說她後來懷孕了,是你的種吧?”

“阿初,你喝多了!”

“淺野啊,你還記得那個被你甩掉的愛爾蘭女傭嗎?聽說她後來——哦,不對,她沒懷孕,躍春啊,她最後怎麽來著?”

夏躍春一口酒噴得前襟濕了一片,正賣力地用餐巾擦著。聽見阿初醉醺醺地發問,歪著腦袋想了一陣,“你說的是哪個?我記得淺野當時甩了好幾個啊。”

“躍春,你也喝多了!”

淺野三郎一手扶著一個醉鬼,費力地把人往餐廳外拖,外面的劉阿四看見,急忙跑過來扶著他家老板。楊慕初醉眼朦朧,還不忘吩咐:“阿四,你送淺野先生回去——額,小心著點,別讓人給刺殺了。”

說著說著,“咕咚”一聲,楊慕初人已經倒在地上了,劉阿四餘光一瞥,夏躍春正在向地上倒。他看了淺野三郎一眼,淺野無奈地說:“你照顧他們兩個吧,我自己回去。”

淺野三郎前腳出門,地上的兩個人立即一個魚打挺站了起來。夏躍春捧著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楊慕初接過劉阿四遞來的醒酒茶,一邊喝一邊說:“看來還是我們兩個默契啊,你說你,不拿獎都可惜了。”

夏躍春劈手奪過他手裏的茶杯,“彼此彼此”。

兩人笑著走到楊慕次的臥室裏,阿次居然還在床上躺著。楊慕初把弟弟揪了起來,“行了,演出結束,該謝幕了。”

“看戲的走了?”阿次眨眨眼。

“走了,不過估計很快會再來。”阿初同情地拍了他一把,“你還得多躺幾天。”

“大哥,你確定那個淺野三郎入戲了?”

“你要相信我的專業素養”,楊慕初指指夏躍春,“我們兩個師出同門,你哥造假的本事不比夏院長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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